晋人传奇系列之七：庞林太：享誉世界的金牌武术教头

庞林太指导原文庆

1956年，庞林太在内蒙古参加摔跤比赛

　　在见到他之前，我调动自己所有的武术知识展开想像，说白了就是金庸古龙梁羽生笔下人物轮番在脑海出场，想着不知道他会像哪一个。

　　看到他，发现哪个也不像。

　　甚至不像一位73岁的老人。他行动敏捷，活力十足，三个小时的采访中，他总在动，抬腿打手势地比划，说得兴起，还领我到他练功房，手操两米多长、粗似小孩胳膊的大棒虎虎生风地舞动起来。

　　练功房空荡荡的，除了一面大镜子和屋角竖着的枪棍剑。外屋是他的卧室兼书房，陈设简单。找不到一份证明他身上那些耀眼光环的奖杯奖章――庞林太，武术九段，曾任山西省武术院首任院长、山西武术协会主席、山西省武术队总、主教练，1990年亚运会、2008年奥运会的中国武术队总、主教练。

　　他的职业生涯传奇可以用3个数字来表达：51年――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内武术界执教时间最长，20多位――培养冠军最多，150余枚――国内外大赛夺金最多的教练。

　　还不止这些，在国内最高水平的赛事全运会上，从第四届到第十届，连续7届，横跨30年，他麾下弟子届届夺冠，打造出武术界不败神话。

　　4月13日，面对这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，享誉世界的金牌教头，我最大的好奇还是他的武功修成之道，一个土生土长的山西人，咋就成了一代武林尊师？

　　1 从小就想练成林冲那样的武功

　　其实没那么神奇哈，1938年我出生在太原一个农民家庭，家里没人会武术。男孩儿么，从小喜欢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，林冲、武松、关羽，多厉害！啥时我也能练成那样！听说晚上子时去井口打一百拳，一百天后就能练成功夫了，就真去打，草上也踩着走过，也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上，可怎么练也飞不起来。母亲为这个没少说过我，费鞋费衣服的。

　　还到处拜师，但都教得粗浅。1953年的时候，有人介绍我找查拳传人何振江。我去了一看，就服了。何老师一出手，非常威风英威。他让徒弟先和我摔一跤，那人比我大二十岁，结果三下两下，我把人家摔倒了。师父挺高兴：这小子，是块料。

　　从此课余就跟着师父学武术、散打和摔跤。我很下功，总觉得进步不快，我想练成飞檐走壁，力大无穷，抓住人就能撂出去。我老和师父说：只要你教我，我什么苦都能吃。

　　后来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。

　　2　师父从来没收过我学费

　　每天我一放了学就去师父家练功。有一天练得太晚，过了12点了，就住师父家了。师父其实是住在他弟弟家，大炕睡六七个人，对面屋角是师父的床，我就睡他床边地下，铺一个麻袋。

　　师父没收过我学费，有时候会问我要一毛五，去洗个澡。

　　一直练到我上了太原第二师范学校，住了校。

　　学校管理非常严格，我学习也不错。每天晚自习写完作业，就站起来蹲马步。同学们看惯了也不看了。一打铃，我就到操场，对着月亮鞠一个躬，开始练功，风雨无阻。

　　礼拜天吃完早饭，骑上自行车，带上铁锹，到汾河滩和师父练。为啥带铁锹？铲沙子练摔跤、打旋子呀。一口气打几十个旋子，然后翻跟头，从沙滩往汾河水里面翻，身上又是水又是沙，晒得黑不溜秋的。

　　3　19岁的双料冠军

　　1956年，一个礼拜天，我练完功回家拿了点咸菜，往学校走。路过杏花岭，看见有摔跤比赛，我就报了名。连摔趴了三四个人，觉得没太费劲，比赛还没结束，我说不行，上学不能误了，就跑了。过了十来八天，我接到通知，说是被选上市代表队了，让参加全省摔跤比赛。

　　满学校都知道了。

　　我在食堂吃饭，做饭的大师傅是忻州人，说你还到我们那儿摔跤呢，都是挠羊汉，摔不坏你个小娃娃。我又有信心又怀疑，结果去了得了个第二名。

　　这就进了省体工队。

　　1957年，山西省摔跤・武术运动会在太谷开，全大会就我一个人报两个项目，结果武术得了一等奖，摔跤无敌手。那年我真的比较露脸。

　　4　自费到山东投师学艺

　　1957年夏天，在师父的介绍下，我自费跑到山东周村，拜在查拳大家张锡太老师门下。我已经一身功夫了，学起来非常快。21天学了二十多套拳械套路和拳理，拳刀枪剑棍，都学了。临走的时候开了个欢送会，我表演四路查拳，风头十足，一个箭弹腿，赢得满堂彩，那会儿腾空那么高的动作，很少。

　　回太原的时候，一路坐在火车车厢间门道里，心里复习动作。夜里十一二点，在德州换车。小广场上都是人，想找个宽敞的地方都很难，最后发现厕所边有块空地，就躺下迷糊了一会儿，赶紧起来练动作。厕所味道很浓，人困倦不堪，心里又着急，有的动作三番五次比划不出来。

　　这段经历我多次给徒弟们讲过，这些东西来的容易吗？你们现在来的多容易呀！

　　1958年我和张老师联系，他靠教拳为生，生活不易，就迁到太原来了。三年自然灾害期间，尽管工资不高，我一直带头奉养着老师，朝夕相处，同场练功。

　　5　打败蒙古猛士和日本浪人

　　1957年，太原毛纺织厂来了一些蒙古人，交流学习。我们被邀请去表演，我表演的是剑，然后大家交流切蹉。上来一个蒙古人，我三把两下把他摔倒了，这下挑起了蒙古人的斗志，一下上来了三四个，一个比一个身壮个大，跟我车轮大战，都被我摔倒了。最后一个急了，上来抓住我的领口就往台下推，我往旁边一闪才没掉下去。这人比我力气大得多，比我高一头，我看他又冲过来，就一闪身，一臂抡到他下巴，顺势一扭身给他来了个“老切子”，“砰”的一下把他仰面砸在台板上。

　　满堂好，震了。

　　这个是我摔跤史上比较精彩的一个战例。

　　1980年5月，我作为中国武术代表团成员出访日本。在东京，一些浪人武士非要与我比试比试。我们参观一家武术训练馆时，七八个浪人又来挑战，放言“中国已经没有真武术了”。我很生气，就应战给他们看看。

　　我往场地上一站，说只要能推动我，就算我输。他们一听，哈哈大笑。一个浪人猛地向我扑来，刚一接触我，立刻弹了回去摔在地上。七八个浪人一个接一个上来，我如法炮制，纷纷把他们“弹”倒在地。

　　他们大喊：“他不是武术，他身上有电！”

　　其实什么电，就是个寸劲，就是发出（武术用语，瞬间发力）时在一寸的距离内爆发，要快，要猛，要突然。

　　这功夫是何老师传授我的。

　　6　20岁成为山西首位武术教练

　　1958年，我20岁，正是武艺精进的高峰时候，但山西缺教练，我听从组织安排，成了山西第一个武术教练。“文革”中,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，带出了原鸿佑，1974年夺了全国剑术冠军，这是山西第一块武术金牌。

　　当年山西武术比较落后，我跑了几十所中小学，从两万多人里选了20名学员，组了个小武术队，对他们进行系统训练。到1979年第四届全运会上，山西武术队拿了6金5银，全国之首！山西队这下子好了，武坛劲旅！

　　别人都说庞林太会挖人，把人才都搞到他那里去了。其实会选才，还得会育才。师父教给我好的技术，但训练得我自己研究创造。第一个武术世界冠军原文庆，他11岁跟我学，31岁才离开，没有换过老师。

　　哪个最辛苦？都很辛苦。原文庆啊，袁新东啦，袁晓超啊，都是一招一式亲手捏把出来的。

　　过去的说法师生如父子，现在不讲这个了，但师道尊严还是要的。内心再疼他们，外在的规矩一定要有。运动员要成功，第一说材料，先天条件要好；第二说勤奋，自己得苦练；第三要有个好老师，还要和老师配合好。

　　■对话

　　记者：如果时光倒流，运动员和教练你更愿意做哪个？

　　庞林太：当运动员可能自己能拿好成绩，但我培养的学生能拿世界冠军也是一大快事。

　　记者：2009年退休后，有过什么打算？

　　庞林太：把我训练的这些经验写本书，另一个，竞技武术有一大堆人练，可我就发愁我会的这些东西（查拳体系）怎么办？传不下去怎么办？包括内容技法都带走了？

　　记者：听说您的子女也练过武术？

　　庞林太：我的孩子们是别的教练带的，我心里面想管也抽不出手来，当时我正带原文庆他们。

　　现在我倒是想教小孙子几套拳，不过他父母暂时没这个打算。

　　记者：一身功夫走到哪都不怕，多好。

　　庞林太：没用，拳术不是打仗的技术，手里操起个棒子、刀就比拳厉害，枪就更不用说了。

　　会点武术，能健身防卫就是了。

　　记者：那真正的高手在哪里？

　　庞林太：就是散打冠军，而且重量级的才是最大号的冠军。

　　记者：日常生活中，你和人动过手没？

　　庞林太：哈哈！多了，五六十岁还动手。有时候遇到赖皮，忍无可忍就教训一下，当然我手下有分寸。